罪假做道人,又無度牒,稱假道士,自號忽來道人。卻似綠林中強賊一般。”劉唐問罷,便叫小二道:“且不說了,俺這肚裡饑餓,先胡亂上點什麼酒菜肉食,於俺充饑。”小二應聲下去,隨即盪酒上來,但是下口肉食,隻顧將來,擺一桌子。劉唐肚饑,隻是吃酒吃肉,才吃幾口,隻聽得外麵有人嘲歌而來,卻聽不清唱的甚麼破鑼曲子,劉唐望去看時,望見一個道人,頭戴皂巾,身穿布衫,腰繫雜色絛,腳穿麻鞋,身後一撮金錢鼠尾,做一個蠻夷髮型...-
詩曰:
好漢入州城,聞人聚沸聲。
都從街口看,匪首自由成。
兄弟三杯酒,張弓落箭輕。
風生談笑起,神箭是新名。
英雄憑義氣,聚散表離行。
都管家書去,中途又遇驚。
恩情皆謊報,夜裡更難傾。
心窄劉鋒意,私心害紀平。
話說黃虎山高托天一眾頭領徑到齊州鳳凰山,早有小校報知,大頭領葉光引眾頭領都來相迎。都到聚義廳前,葉光、武胡、孫列在上麵坐了,其餘舊頭領在左邊主位上座了,新到英雄好漢在右邊客位上做了,丁晨夫婦在對席做了。葉光就叫嘍囉殺羊宰馬,置酒管待一眾人等。席間,高托天便把過往備細說了。眾人聽得,感慨不已。葉光道:“既然各位兄弟信得過我,權且就在鄙寨歇息,一同大口吃肉,大碗吃酒,大稱分金銀。”眾人道:“多謝頭領!”於是就來飲酒。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鄧成安問道:“不知徐進兄長見今如何?”葉光道:“兄長日夜打熬身體,近來不曾有恙,偶爾與城裡紀平往來,也過得自在,兄弟若想他時,不妨下山去探視則個。”鄧成安說定,當夜酒席方散。次日清晨起來,鄧成安洗漱得當,辭了一眾頭領,下山望鳳凰村去。尋到徐宅,敲開大門,李二出來相迎著道:“鄧公子拜訪,不巧家主不在。”鄧成安問道:“不知大哥哪裡去?”李二道:“望城裡去尋人了。”鄧成安聽罷,轉身入城裡去。心思道:“想必是去尋紀平先生談天說地了。”在路走到齊州。入得城來,見這市井鬨熱,人煙輳集,車馬駢馳,一百二十行經商買賣,諸物行貨都有,端的整齊。鄧成安正行之間,不覺見一簇人眾,圍住了十字街口看榜。但見:
扶肩搭背,交頸並頭。紛紛不辨賢愚,攘攘難分貴賤。張三蠢胖,不識字隻把頭搖;李四矮矬,看彆人也將腳踏。白頭老叟,儘將柺棒柱髭鬚;綠鬢書生,卻把文房抄款目。行行總是蕭何法,句句俱依律令行。
鄧成安看見眾人看榜,捱滿在十字路口,也鑽在叢裡聽時,隻聽得眾人讀道:“齊州知府告示:依奉河北洺州府指揮使司該準滄州文字,捕捉大鬨滄州犯人高托天、高托山等人眾,即係乾符寨知寨。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,與犯人同罪。若有人捕獲前來,或首告到官,支給賞錢三千貫文。”鄧成安正聽到那裡,隻聽得背後一個人大叫道:“小哥,你如何在這裡?”攔腰抱住,直扯近街角來。當下鄧成安扭過身來看時,拖扯的不是彆人,卻是紀平。那紀平直拖鄧成安到僻靜處,說道:“小哥,你好大膽!見今明明地張掛榜文,出三千貫賞錢捉你等眾人,你緣何卻去看榜?若不是愚兄遇見時,卻不被做公的拿了。榜上見寫著你年甲貌相貫址。”鄧成安道:“小弟不瞞哥哥說,如今被官府追的走投無路,特來鳳凰山入夥,因思念哥哥與徐進二位仁兄,特來看視。”紀平道:“街上不是說話處,且請到家卻再商議。”便引鄧成安行不得半裡,到門首,隻見紀平揭起簾子,叫道:“哥哥,您瞧誰來了。”徐進從裡麵出來,請鄧成安客位上坐了,
徐進忙問道:“賢弟怎地來了?可是遇到甚麼難處?”鄧成安便將事情原委告知二人:“恰如今我等一發上鳳凰山入夥,特來拜會二位哥哥。”紀平和徐進麵麵相覷,紀平道:“賢弟身繫命案,不可在城中久留,且回山中,他日我當去鳳凰村拜訪諸位豪傑。”鄧成安談笑道:“哥哥好小氣,卻不與小弟吃食,卻急要趕我走?”紀平會意,當下與家丁說了,又上些飲食。席間鄧成安道:“不知二位哥哥平日裡都說些甚麼?”徐進道:“我一個粗人,會甚詩詞歌賦,隻是坦直兄弟不嫌棄,與我較量些武藝,說些江湖上勾當。”紀平笑道:“我一介文人,不會武藝,哥哥隻教我弓弩之術,學了三四分像而已。”鄧成安就要看紀平武藝。紀平便引二人都到後院裡來,見果然擺列許多兵器,牆上掛了靶子。紀平提一把弓,捏兩隻箭,隻見弓開如滿月,放聲射去,百步外可正中靶心。鄧成安見了大喜,手藝技癢,便問道:“我兄弟三人來比射箭可好?”徐進有心從之,紀平讓家丁取來三把弓、三支箭,分給三人。鄧成安接過,問道:“這弓怎這般輕軟?”紀平道:“愚兄不才,硬弓實拉不動。”鄧成安瞭然。當時三人都來放矢。先是徐進,一箭射中紅心;再是鄧成安,箭卻偏了一些;最後紀平射出,同樣命中紅心。鄧成安拍手稱讚,徐進哈哈大笑,紀平道:“都是熟能生巧罷了。”鄧成安道:“我看哥哥可有一號。”紀平問道:“喝甚麼號?”鄧成安道:“神箭為號。”紀平不以為意,眾人說說笑笑,又回室內吃喝。
席間鄧成安又問近況,紀平道:“近日多承蒙知州看中,由府州辟差做了一個通判,也算有了倚仗。”鄧成安聞言,先是一陣恭喜之言,轉而歎氣道:“如今朝廷四處捉拿我等,這日子怕是不好過了。”紀平寬慰道:“賢弟豈不聞俗語有雲:車到山前必有路,船到橋頭自然直。何須煩惱。”徐進拍鄧成安肩膀道:“兄弟莫急,先在山上躲避些時日,自有說法。”三人又談天說地。當日席散,紀平便送徐進、鄧成安二人出城去了。
隻說紀平送走二人,自回城裡來,恰巧遇見一個官身打扮的漢子,此人正是本州知州相公管家劉鋒。這劉鋒心裡隻要害人,勝如己者妒之,不如己者害之。隻是行歹事,滿州縣都把他做飛天烙台。當時劉鋒遠遠見了紀平三人,正望見鄧成安,暗忖道:“這廝不是告示上的賊麼?”心裡暗暗記下,麵上不發。就來與紀平答禮道:“紀通判哪裡去?”紀平回禮道:“去送兩個朋友,出城方回,不知劉都管哪裡去忙?”劉鋒道:“長清刺榆村予知州送信。”紀平忙道:“既是公務,都管自便。”兩個禮罷自去。
不說紀平回去如何,卻說劉鋒出得齊州城來,迤邐望長清刺榆村去。看看天氣,已近四月份孟夏時分,暑氣難捱,俞行天氣俞得乾燥。正饑渴之際,早望見前麵樹林側首有一張幌子隨風飄著,細看時,確是一家酒肆。劉鋒心思道:“這路上我也走過不知多少回,不曾見有店,隻道是新開的罷。”便走到跟前看時,乾乾淨淨,有二十副座頭,儘是紅油桌凳,一帶都是檻窗。劉鋒挑著信籠,入到裡麵,揀一副穩便座頭,歇下信籠,解下腰裡搭膊,脫下杏黃衫,噴口水,晾在窗欄上。劉鋒坐下,隻見個酒保來問道:“上下,打幾角酒?要甚麼肉食下酒?或鵝豬羊牛肉?”劉鋒道:“酒便多來些,但有雞鴨,都與我將來吃。”酒保又道:“我這裡賣酒賣飯,又有饅頭粉湯。”劉鋒道:“再來碗粉湯就菜。”酒保去不多時,熝一碗粉湯,放兩碟雞鴨片子肉,連篩三大碗酒來。劉鋒正饑又渴,一上把酒和雞鴨都吃了。那酒保見粉湯未動,便來詢問:“這湯不合上下胃口麼。”劉鋒道:“非也,我正待要討飯吃些。”酒保忙盛飯來。隻見劉鋒一口飯順一口湯,正吃的歡。忽覺得天旋地轉,頭暈眼花,就凳邊便倒。酒保叫道:“倒了。”
隻見店裡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從裡麵出來,說道:“且把信籠將入去,先搜那廝身邊,有甚東西?”便有兩個火家去他身上搜看。隻見便袋裡搜出一個精緻包袱,包著一個匣子,取過來遞與這漢子。漢子打開包袱看時,卻是一個木匣子,上掛著一把精巧的銅鎖,匣子正處寫著幾行字道:“平安家書,百拜奉上父親大人膝下,男章北海謹封。”那漢子尋思道:“甚麼家書?恁地裝在精巧盒兒裡?”火家正把劉鋒扛起來,一個火家看了麵容,忙道:“我識得此人,正是本州知州的管家。”那漢子聽了道:“你那火家且不要動手,與我把解藥救醒他來,問個虛實緣由。”當時火家把水調瞭解藥,扶起來灌將下去。須臾之間,隻見劉鋒舒眉展眼,便扒起來,卻見那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攥著那個木匣。劉鋒便叫道:“你是甚人?好大膽,卻把蒙汗藥麻翻了我。卻該甚罪!”那漢子怪笑道:“麻翻個作公的打甚麼不緊!休說是你,便有利害,俺這裡兀自要和你家主人做個對頭的!”劉鋒聽了大驚,心下便軟,乃問道:“足下好漢,你卻是誰?願求大名。”那漢子答道:“俺這裡乃鳳凰山好漢,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。通神馮厚的便是。”劉鋒聞聽是鳳凰山好漢,於是詢問道:“既然是鳳凰山頭領,可是酒罈子丁晨的店麼?”那漢子道:“酒罈子是俺大寨裡探報的好漢,你這廝如何認得他?”劉鋒謊稱道:“我這裡與他是故交,若能通知他處,必以禮相待。”馮厚道:“既是如此,不妨與我去大寨相會。”劉鋒心裡隻顧要脫身,並非真的認識丁晨,哪裡肯上山去?忙道:“好漢容稟,今日確實公務在身,不能久留,他日得空,定上山拜會。”馮厚初來乍到,怎知其中真假,心思道:“我初來乍到,怎敢壞了二人交情?也罷,放他去也不礙得甚事。”當即說了道:“既是丁頭領好友,我這裡多有得罪,見今還了包裹,他日再聚可也。”劉鋒聞言,一應奉承道:“一定,一定。”馮厚慌忙叫備分例酒食,管待了劉鋒。
待吃飽喝足,便把包袱還了,一齊送出店門來。劉鋒冇出五十步,就聽馮厚追上喊道:“留步!”劉鋒大驚,不敢行走。隻見馮厚趕到跟前,問道:“忘問都管姓名,也好與丁頭領說。”劉鋒道:“小可姓劉名鋒。”馮厚拱手道:“原來是劉都管,失敬失敬。”劉鋒趕忙還禮道:“不敢當,日後還仰仗好漢多多照拂。”言畢,便急匆匆走了。後來馮厚與丁晨通了信兒,才知丁晨並不認識劉鋒。馮厚得知被耍,心中憤憤不已,此事後話,不必絮繁。
再說劉鋒,他一路狂奔,心中暗自慶幸逃過一劫。自送了書信,於路無話。回來時也不敢走原路,繞道而行。一氣兒趕將到府衙,先與知州報知了公務,等待散了,又回自家安歇。當夜,劉鋒就在自家臥榻之上輾轉反側,至深夜難眠,心中早有不忿,自顧自思忖道:“我奉知州相公均旨送信,平日裡走的大路都無甚事,今番卻冇來由吃鳳凰山一夥土匪這一閃,險些兒冇了性命去,多虧我心底靈巧,機智無比,誆騙得那漢子成了,賺一條活路回來。如今想來,真真氣煞我也。”翻來覆去,又思道:“總要教這一夥賊人吃點苦頭,否則難解心頭之恨。”又翻身思索道:“隻是鳳凰山勢大,如何勾得報仇?”正思之間,猛回想起白日遇見紀平之事,從床上跳將起來,麵露喜色,口中喊著:“是了,是了。”急忙忙在屋裡打轉,又思道:“鳳凰山勾不得,你紀平我還勾不得麼?”思罷,就來隔間書案上先點起一盞燈;再鋪開一張紙;後研散一硯墨。隻把狼毫湉飽了,揮揮灑灑在紙上寫了。寫罷,用最吹乾墨跡,尋一個信封封了。笑道:“紀坦直,莫怪我心狠,隻是你時不該與土匪有所交集,我這般也算是為民除害,大功一件哩!”說罷,就把那盞燈吹滅,自抹黑尋床榻睡了。
幾日無話。是日府衙休假,隻說紀平正在家中讀書,忽然有官府公人來訪。那公人道:“紀通判,知州大人有請。”紀平問道:“今日正是休假,如何喚我上堂?”那公人與紀平有些交情,便道:“看知州麵容不順,似不是甚好說的,先生當小心伏侍。”紀平心中雖疑,但也不敢耽擱,跟著公差來到衙門。紀平見了知州,當堂拜道:“學生拜見恩相。”知州見是紀平到此,拍案大怒道:“大膽紀平,還不知罪麼?”紀平聞言,疑惑皆驚,乃道:“不知學生何罪之有?”知州道:“你若佯裝不知,本官便說與你聽。”不是知州說出這段話,有分教:英雄充軍流放三千裡,好漢彙聚大鬨青州地。不知知州要說甚麼,請聽下回分解。
-。三絡黑鬍鬚,飄灑在胸前。梅雲瞧了這身打扮,便知這是個有錢的主,故來作揖。那人不認得,便道:“汝識得吾?”梅雲道:“小生不曾識得。”那人道:“既然不識,如何卻來與吾作揖?”梅雲道:“隻因見你印堂發黑,恐命不久矣。你我雖是路人,但總算有一麵之緣。我不忍好人喪命,故此來解你難處。”那人聞言大笑道:“想吾金聖歎南山修道,敢稱泐庵法師。汝何等人也,也敢誆騙於吾?”梅雲忙道:“或是我認錯人了,告辭。”將要轉...